一

　　“媽，我也到甸子上去住一晚。”誌剛對媽媽說。“你?”媽媽一怔，放下手裏的活兒。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媽媽沒吱聲，隻是用眼睛盯著他。

　　“我要到甸子上去住一晚。”誌剛又說。這時，媽媽哭了。

　　苦艾甸有個習俗，男孩子要到苦艾甸上住一晚，然後才算須眉漢，才被別人尊敬。到苦艾甸上過夜，若沒有在世返來的本事——讓野獸吃了或迷失在甸子上，那就隨他去。現在苦艾甸仍沿襲著這個習俗，隻是每個男孩子都由爸爸陪著。可誌剛的爸爸去年病故了。班級裏，每日都有人報告在苦艾甸上過夜的事。“我昨天夜間去甸子上住啦!”大群說。“我半月前就去了!”少月說。

　　他倆神氣十足，渲染著苦艾甸上夜間的可怕情景，但都沒說是由爸爸陪著的。同學們安安靜靜地聽著他倆的述說，目光裏滿是羨慕。

　　春玲則看著誌剛，春玲和誌剛是同桌。

　　二

　　誌剛走上苦艾甸。

　　已是秋天。天空淡遠，苦艾甸又遼闊了許多。甸子上的蒿草黃了，紅了，東一片西一片，鮮豔得很。其實它們已成熟，早把黑黑的籽粒撒回甸子。有隻大鳥懸在空中，似貼在那兒，又似隨誌剛滑翔。

　　誌剛的腳步很急，誌剛要去紅柳灘。

　　苦艾甸的人都知道紅柳灘。它在苦艾甸深處，方圓四五裏全是紅柳。那裏的紅柳特別紅。

　　“你知道紅柳灘的紅柳為什麽那樣紅麽?”一天，春玲問誌剛。

　　“不知道。”誌剛說。

　　“那是在那裏過夜的男孩用火光映的。”春玲說，“去紅柳灘過夜的才是真正的男孩!”

　　誌剛知道了紅柳灘的紅柳紅的原因，同時，他還知道紅柳灘是個野狼(wolf)出沒的地方。

　　可誌剛依然要去紅柳灘。

　　三

　　已是傍晚，誌剛來到了紅柳灘。

　　遠遠看去，紅柳灘像一片燃得正旺的野火。

　　誌剛有些激動。他想，明天早晨自己就能對同學們說：“我在紅柳灘上過夜啦!”

　　誌剛走進紅柳叢。他開始找幹柴，預備夜間撲滅。

　　夕陽一點一點下墜。雲霞紅了，蒿草紅了，空中飛翔的大鳥——是誌剛上甸時看到的那隻大鳥吧——它的翅膀閃著金光……紅柳灘是一片紅蒙蒙的世界。

　　誌剛撿完柴禾，坐在柴堆旁等著夜幕來臨。

　　晚霞逐步消逝，蒿草成為玄色，空中的那隻大鳥也不知去了哪裏。

　　起風了。紅柳灘一片沙沙聲。是秋天吹拂紅柳收回的聲音。紅柳成片倒下，又成片站起。

　　夜幕終於來臨了。

　　誌剛站起身，看一看蒼茫的紅柳灘，他撲滅了篝火。

　　火苗一跳一跳，映著四周的紅柳。誌剛看著那些被火光映照的紅柳。

　　紅柳灘的紅柳也有我撲滅的篝火映紅的!誌剛想，此刻春玲若是看著該有多好啊!

　　風大了。紅柳灘上，除了沙沙的聲音，偶爾另有一兩聲夜行鳥的啼鳴。

　　不知是什麽時候了。

　　突然之間，誌剛聽到一種聲音：“嗥——”

　　是狼叫?

　　誌剛一哆嗦。他屏息諦聽，那種聲音又隱約傳來，而且越來越真切。它高一陣低一陣，淒慘嚇人。是狼叫!

　　誌剛拿起身旁的鐮刀，緊緊握在手上。

　　這一晚可真是漫長啊!

　　四

　　第二天一早，誌剛走進教室就喊：“我在苦艾甸上過夜了!”

　　同學們一震，都看著他。

　　“我在苦艾甸上過夜了!”誌剛簡直是在喊，他的胸脯一路一伏。這時，同學們像是剛曉暢誌剛在說什麽。“你在苦艾甸上過夜了?”大群問。

　　“是——我在苦艾甸上過夜了!”此時，誌剛的眼裏已有亮晶晶的東西在轉動。

　　“你是在村邊過的夜吧?”大群說。“不!是紅柳灘!”

　　同學們又一震。

　　“就你自己?”少月問。

　　“就我自己。”誌剛因激動說話一頓一頓的。“你在吹牛!”少月說。

　　“我沒吹牛!”誌剛說。

　　“那你用什麽證明你曾在紅柳灘過夜呢?”一個同學問。他們不相信誌剛會在紅柳灘過夜。在紅柳灘過夜，有大人陪著都膽顫，況且隻有他一個?那裏野狼成群啊!

　　同學們都看著誌剛，等著他回答。

　　誌剛看到，春玲一向看著自己，一句話也沒說。“在紅柳灘過夜，都要拿回一棵紅柳。”一個同學說，“那才證明他在紅柳灘過夜了。”

　　“要拿回……”大群又想說下去。

　　“好!你們等著——明天早晨我給你們拿來一棵紅柳——一棵紅柳灘的紅柳!”

　　誌剛說著，兩行淚水順著臉頰靜靜流了下來。

　　五

　　放學後，誌剛又走上苦艾甸，直向紅柳灘……